HISTORY2 - 越界
王振武 X 王振文
EP07衍生
***
——哥。
背對著王振文，王振武其實一直都沒有睡著。
腦中翻來覆去全都是自己凶了王振文的片段。
熄燈前，王振文洗完澡回到房間，看見自己正在用手機就好奇地湊了過來。
看似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舉動，卻讓王振武瞬間慌了手腳，起身閃躲的同時將手機螢幕朝下藏到背後，拒絕的意味相當明顯。
對於自己的過度反應，王振文先是吃驚地愣了一秒，接著語帶抱歉地說了他以為他是在看影片。
煩躁地扯著自己的耳朵，王振武有些懊惱，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他沒有漏看王振文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王振武知道只要自己好好解釋就能化解這場誤會，但他偏偏不想，暗自糾結了半天只勉強擠得出一句我不是在罵你。
聞言，王振文只是淡淡笑了笑似乎沒有放在心上，然後又主動傾下身靠到他的面前，神色自若地說了很多話。
注視著王振文那雙閃爍著點點星光的美麗眼眸，王振武的思緒逐漸飄向遠方，王振文說了什麼其實他沒仔細聽，尤其從他講出女朋友三個字的地方開始，王振武就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然而他的沉默不語，反而讓王振文誤會了自己閉口不談的原因。
直到王振文面帶笑容輕拍一下他的左胸口，王振武才終於回過神來，卻已經太遲了。
王振文說，我懂你。
王振武想，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兩人在有點微妙的氣氛之下結束了對話，王振文拿起毛巾走回自己的位置，王振武則是悶悶不樂地測過身體躺下，和前一晚不同，他背對王振文，枕著自己的手臂閉上了眼睛。
——振武，王振武。
燈熄了，夜深了。
周圍陸續睡下，除了獨自在腦中開反省會的王振武。
一片寂靜當中，王振武隱約聽見王振文在喊他。
微弱的，試探性的，喊著他的名字。
王振武反射性地想要回頭，卻莫名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不該給予回應。
隔沒幾秒，後方傳來王振文起身的窸窣聲響，緊接著一條毯子悄然落下，蓋住王振武的身體隔絕了夜晚的些許寒意。
小小一個動作，卻蘊藏了那個人的溫柔和貼心。
王振文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成為兄弟不知不覺已經五年，王振武自認很了解王振文，個性衝動好強經常惹事生非，重義氣愛挑釁卻不擅長打架，總是橫衝直撞讓人完全無法放心。但只有王振武知道，真正的王振文很愛笑很黏哥哥也很愛撒嬌，偶爾任性鬧脾氣的樣子很可愛，還有，其實他的心思比任何人都來得敏銳細膩。
王振武不曾忘記，國二那一年，自己熱衷在排球社團的練習而變得很少陪王振文，因為兩人一次幼稚的爭吵，他違背媽媽的叮嚀沒有送王振文回家，而是直接留在學校練球練到很晚，直到收到爸媽焦急萬分的來電才知道王振文在放學途中被綁架了。
後來幸虧有警方的協助調查，綁架事件才得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圓滿落幕，王振文也安全地歸來。
那天下午，王振武在學校接到通知之後立刻直奔醫院，當他心急如焚地衝進病房，映入眼簾的是王振文面無血色，頭上綁著層層繃帶，雙眼緊閉靜靜躺在病床上的畫面。
那個瞬間，王振武不自覺地淚流滿面。
都是他的錯。
他不該為了一點小事生氣，不該拋下王振文去練排球。
更不該輕易離開王振文的身邊。
王振武來到病床邊，低頭看著沉睡中的王振文，他一度試著想要碰觸那雙佈滿細小擦傷的手，卻遲遲不敢真的有所行動。
他害怕，如果這一碰讓眼前的一切頓時化為泡影，那他這輩子將再也無法原諒自己。
跌坐在一旁的椅子，王振武把臉埋進自己的掌心，滿腔的自責和後悔化為一顆顆的淚珠滾落，他不斷地在內心反覆祈求，希望王振文能夠快點醒過來。
或許是王振武真心誠意的祈禱有效，沒多久，王振文終於從漫長的睡夢中轉醒，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哥。
在那當下，王振武覺得自己彷彿獲得了救贖。
他對王振文立下誓言，說從今以後一定會保護他照顧他不再離開。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王振武盡可能地實踐他的承諾，減少練習排球的時間，每天陪伴王振文上下學，甚至趁著這次轉學的機會，不顧家人的反對改了名字並選擇重讀一年，全都是為了能待在最近的地方守護王振文。
即便王振文最近對自己擺出反抗的態度，也絲毫不影響王振武的決定。
只不過，他真的好久沒聽見王振文喊他一聲哥了。
也好久沒聽到王振文喊他的名字。
自從改名以後，王振文跟他賭氣了好一段時間，只在外人面前會用這個名字稱呼自己，其餘時間連哥都幾乎不再叫了。
王振武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王振文變得如此疏遠，昨晚他們兩人在體育館後方的山坡把話談開之後，今天的互動的確有稍微正常一些，卻依舊無法真正解答王振武心中的疑惑。
雖然不願承認，但王振武確實越來越不懂王振文了。
——我喜歡你。
短短的四個字，已足以在王振武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有那麼一瞬間，他居然無法辨別這幾個字代表的含意。
王振文口中的喜歡是指什麼？
王振武不明白。
右手無意識地扣緊自己的左手肘，眉心用力地向內蹙起，王振武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強烈動搖，不動聲色地靜待王振文把話說完。
——不是對哥哥的那種喜歡，是嫉妒你女朋友的那種喜歡。
啊……結果到頭來，什麼都不懂的人原來是自己。
再多的言語都難以形容王振武此刻遭受到的衝擊。
王振武總算弄清楚，這段日子以來王振文拼命閃躲自己的真正理由。
不是煩他討厭他了，也不是為了想要變得獨立，更不是因為不想當電燈泡，而是真的下定決心要離開自己。
王振武連想都不敢想。王振文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待在他的身邊呢。
他自以為貼心的陪伴和保護，到底對王振文造成多大的痛苦和負擔。
每當王振文面帶微笑對他提起女朋友的事情時，心中又該有多難受。
他怎會料到，傷害王振文最深的人，竟然是視王振文為最重要存在的自己。
從頭到尾，都是他的錯。
比起突然被弟弟告白的震驚，王振武心中湧出更多的是對王振文的心疼，以及自責。
——但是你永遠不會知道，因為我不會再說。
王振文哭了。
隱忍的，壓抑的，在他身後哭了。
王振武已經很久很久沒看過王振文哭了。
彷彿在對自己訣別一般，王振文的語氣是那麼的沉痛又悲傷。
破碎又微弱的啜泣聲一次又一次地打入王振武的胸口深處，心臟又悶又痛，疼得王振武連呼吸都不順了。
光是想到那雙眼睛此刻盈滿淚水的模樣，王振武也跟著悄悄紅了眼眶。
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王振武費了很大的勁才勉強阻止自己轉身過去。
現在還不行，他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如果現在回頭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強忍著想將王振文一把擁入懷中的衝動，王振武再次深刻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繼續裝睡，直到王振文的呼吸聲逐漸恢復平靜，緊繃的神經才終於稍微放鬆下來。
許久，王振武動了動僵硬的四肢，盡可能不發出一絲聲響翻過了身，面朝王振文。
王振文睡著了，安靜地像幅畫。
眼角隱約還殘留著淚水乾涸的痕跡，王振文曲起手腳把自己縮得小小一團，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樣，可憐又委屈。
拿下自己身上的毯子小心翼翼地替王振文蓋上，王振武躺回原位，凝視著王振文的睡臉，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複雜。
腦中浮起兩人相處的的點點滴滴，王振武的心更亂了。
他心動。
他心痛。
那一晚，王振武思考著他和他的事，徹夜無眠。
——對不起。
——現在才把你最喜歡的排球還給你。
隔天，是王振武久違的正式上場。
即便只是練習賽，甚至還被對手修理得慘兮兮，王振武依然雀躍不已，他果然還是喜歡站在球場上的感覺。
不用思考其他事情，只需要專注追逐那顆球就夠了。
比賽途中，王振武幾度和場外的王振文對上視線，他緊抓著記錄表，眼中寫滿了擔憂和緊張，一副恨不得想衝上場幫忙救球的著急模樣，讓王振武看了很想笑。
然後下個瞬間他恍然大悟，明白了王振文昨晚那句道歉的意思。
……真是個傻瓜啊。
搖搖頭，王振武勾起一抹淡到幾乎無法分辨的苦笑。
別說對不起，你沒做錯任何事。
王振文沒有奪走過他任何東西，從來沒有。
王振文根本不懂，對王振武來說沒有其他事情比他來得更為重要，一件都沒有，包括排球。
沒有誰欠誰的問題，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
如果，王振文主動申請加入排球隊的原因就是為了讓他能夠再次上場打球，那麼王振武覺得自己該給夏宇豪一個道歉，之前遷怒他了對不起。
同時王振武也暗自竊喜，不喜歡運動的王振文居然願意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老實說，聽到王振文沒有把他當作哥哥，王振武其實大受打擊，但比起真的被王振文討厭，他反而覺得這點事好像又不算什麼，更何況，若不是王振文昨晚趁他睡著說了那段真心話，他是否就會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被迫和王振文漸行漸遠了呢。
那是王振武絕對無法接受的未來。
他也不允許，王振文就這樣擅自做出決定。
明明他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傳達，不是嗎？
——對不起。
——沒辦法把你當自己的哥哥。
拎著兩人份的包包走在前方，王振武心煩意亂到了最高點。
畢竟從昨晚開始他的思緒就沒有停過，腦袋轉得快要炸開。
王振武一直在想，大概是因為他對王振文的愛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他從來沒深思過這份感情究竟是親情，還是有更多自己沒有查覺到的成份存在，就像被周圍朋友調侃是重度弟控，王振武也不過一笑置之不以為然，因為別人不懂。
不懂他對王振文的愛究竟有深。
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真正明白也說不定。
因此，王振文的告白徹底撼動了他曖昧不清的世界。
使得王振武不得不去重新審視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順著回憶的軌跡，王振武逐一拾起那些曾經湧上心頭的衝動，或許不是錯覺，而是他假裝沒有發現罷了，甚至不斷利用兄弟這個名義包裝著他醜陋的私心，一次次傷害了王振文。
仰頭對著天空深吸了口氣，王振武倏地回過頭，直直走向王振文，下定決心要把話講清楚。
看著王振文明顯慌亂的神情，王振武正準備開口，就被第三者打斷了對話。
來人是一位留著俏麗短髮的可愛女孩，也是他們的同班同學。
……對，糟糕，他完全忘記這位女孩的存在了，也忘了最近幾天就是因為這個人搞得自己煩躁不已，還害他兇了王振文。
錯愕地看著她愣了兩秒，王振武沒有回應女孩那帶著些許埋怨的質問，只一心在意為何對方會出現在這裡，在他思索著該如何化解這尷尬的場面時，一旁的王振文突然出聲和女孩打了招呼，這個舉動頓時讓王振武焦慮了起來。
一見到王振文向自己搭話，女孩既開心又害羞，自顧自地講起了關於她請王振武轉交禮物的細節。
王振武別過身，咬住下唇沒有說話．他知道女孩喜歡王振文的事已經瞞不下去了。
果然，等到女孩一離開，王振文的臉色一沉，話鋒立刻轉向自己。
不想在路邊和王振文起爭執，王振武牽住王振文的手，不由分說地拉著他走上附近大樓的天台。
兩人談話的過程說不上愉快，面對王振文的那句為什麼，王振武下意識回了不知道。
沒有故意裝傻，王振武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當初選擇隱瞞的原因，他只是打從心底抗拒讓王振文知道有人喜歡他，即使被王振文誤會那個女孩是自己的女朋友，王振武也不願意解釋，因為沒有必要。
被誤解也沒關係，只要不要傳進王振文的耳中他怎麼樣都好。
只不過這個回答顯然令人難以接受，王振文丟下一句算了，扭頭就要離開。
迫於情急，王振武抓住了王振文，脫口而出說他全部都聽見了，關於他昨晚的告白，以及關於他喜歡他的這件事。
王振文的臉色驟變，支吾了幾聲之後轉身作勢要逃。
下一秒，等王振武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大步向前將眼前的人緊緊擁入懷中，同時，他也清楚聽見自己對王振文說……
求他再給自己多一點時間。
讓他好好想清楚他們之間的事。
語氣中沒了平時的霸道，多了少見的不安和乞求。
王振武很害怕，這次若放手了，他將永遠失去王振文。
那他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求求你。
請別在開始之前，就擅自結束一切。
對你而言，我就如此不值得信任嗎？
＊
感受到來自後方的強力擁抱，王振文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
在王振武說出他聽見自己昨晚的告白的瞬間，王振文真的覺得一切都完了，滿腦子只想著該如何逃離現場。萬萬沒有想到，王振武不僅極力挽留自己，更沒有否定他對他的感情，甚至還開口要求自己再給他一些時間思考。
這是王振文完全沒有想像過的發展。
王振武究竟有多溫柔，溫柔到他彷彿依然置身夢境。
然而，那雙抱住自己的手臂和力道卻又是那麼真實。
王振文不敢置信，也不敢輕舉妄動，多年來被自己壓抑在心底的層層防衛逐漸崩塌瓦解，說實話，那女孩喜歡的人是誰根本不重要，他氣的是王振武的隻字不提，氣的是王振武的自以為是，氣的是王振武的渾然不知。
但，王振文最氣的還是，當他聽見王振武講出不希望讓他知道有人喜歡他的那句話時，內心湧起一絲喜悅的自己。
他討厭自己變得貪心，更害怕自己開始期待。
期待著或許有一天，王振武會喜歡上他也說不定。
只要王振武沒有徹底拒絕自己，他就無法做到真正死心。
緩緩覆上王振武環在自己胸前的那雙手，王振文止不住顫抖。
明明知道最後很有可能會弄得遍體麟傷，王振文終究還是選擇轉身抱住王振武，只因為他不想錯過。
這段早已被他放棄的感情，光是能獲得這樣的回應，就足以稱為奇蹟了吧。
把臉埋入王振武寬廣結實的肩膀，王振文用力深吸了口氣，心中無比踏實。
只有王振武，能夠無條件地接納並包容他的一切。
即使會與世界為敵。
雖然他早就知道了。
「……這樣真的可以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不會覺得不舒服……？」
「不會，但很驚訝。」
「我想也是，對不起。」
「不要道歉，你昨天已經說很多次了。」
你沒有錯，所以不需要道歉。
「那我……還能繼續喜歡你嗎？」
「我不知道。」
王振武收緊雙臂把人抱得更緊，語氣依舊帶有迷網，態度卻很堅定。
「但是我不能沒有你。」
「……是因為你覺得對我有虧欠？」停頓了一下，王振文終於說出自己多年以來最在意的疑問。
「不是！絕對不是！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雖然思緒依然混亂，但有些話他必須先說，他不想讓王振文存有一絲不安。
暫時鬆開了手，王振武低頭凝視那雙載滿星辰的黑色雙眸，認真地說。
「振文，我希望你答應我兩件事。」
求你再給我多一點時間。
還有，求你不要再想著離開我。
「好嗎？」
我會盡我所能地照顧你，保護你，陪伴你。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麼都會替你做。
不是因為虧欠，而是因為我在乎。
「你是弟弟，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望著王振武無比真摯的眼神，配上他一臉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話我就要從這裡跳下去的悲壯表情，弄得王振文都快搞不清王振武的這段話到底是告白還是拒絕了。
皺著眉想了想，王振文最終忍耐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真拿你沒辦法，我答應你。」
我喜歡你。
所以，我答應你。
至少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我們並非毫無可能。
無論用什麼方式，只要你願意接受這樣的我，讓我繼續留在你的身邊。
那麼，我很樂意。
我會繼續喜歡你，
直到你親手將我推開為止。
＊
當王振文轉身撲進自己懷裡的那一刻，王振武內心湧現出不曾體驗過的喜悅和滿足。
無法形容。
彷彿是失而復得的珍貴寶藏，又像從未真正入手過的稀世寶物。
他想要獨占著、呵護著，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從自己手中奪走。
王振武知道自己很狡猾，但他無條件相信王振文的那句喜歡，也成為他敢如此霸道的強力後盾。
隔了這麼多年，王振武對同一個人許下約定。
沒有一絲遲疑和後悔，只因那個人是王振文。
所以他願意，就和王振文再次對他展開笑容說了他願意一樣。
謝謝你給我的告白。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哭了。
在意、憐惜、疼愛、嫉妒、保護，
倘若這些就是喜歡的具體呈現，
那麼或許，打從一開始我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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