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2 - 越界
王振武 X 王振文
EP06衍生
***
「我要去洗澡了。」
抓起換洗衣物狼狽地逃出那勉為其難被稱作房間的地方，王振文倚在轉角處的冰冷牆面，皺緊眉心舒了口氣，等到左胸的疼痛稍微緩過以後，才強打起精神往吵鬧的浴室前進。
迅速洗好了澡，王振文避開那群總是情緒異常亢奮的排球隊員，獨自一人默默朝著建築物的外頭走去。
王振文還不想回去那裡，不想面對王振武。
更何況，悶在體育館裡陪排球隊練習了一整天，也該需要出來外面透透氣了。
自從王振文被迫指定接任下屆經理的職位之後，小小學姊就很不客氣地使喚自己，不僅要做各種粗重雜活，還要負責每位隊員訓練的資料紀錄以及歸檔整理，說真的，擔任經理並沒有比打排球來得輕鬆。
嘴上抱怨歸抱怨，但對王振文來說，這些事情其實無所謂。
只要能夠待在排球隊，待在王振武的身邊看他打著最喜歡的排球，那他再辛苦都值得，反正偷偷自學練習表的紀錄方法，也全是為了將來有一天或許可以幫上王振武的忙，這次派得上用場不過剛好而已。
即使王振文從來沒有說出口過。
畢竟，比起王振武為他做的犧牲，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麼。
入秋的夜晚帶著明顯的涼意，老舊的路燈泛著斑駁的昏黃，王振文沿著體育館後方的石頭階梯一路往上走，隨意選了矮樹叢中的一張石頭長椅坐下。
雙手撐在身後，王振文望向遠處街區的明亮燈光，一個人陷入了沉思。
他……剛才應該有好好地笑出來吧。
原本以為參加集訓的這段期間，只要緊緊黏著夏宇豪應該就能安然地避開王振武，沒想到他只不過是轉身整理一下行李，夏宇豪居然瞬間就跑得不見蹤影，更悲劇的是他還錯過了和其他隊員一起行動的機會，等到回過神來，房裡只剩下他和王振武兩個人，真的有夠尷尬。
而且還在他試圖逃跑的時候被王振武逮個正著，緊接著等待他的就是王振武一連串的逼問。
平時給人寡言印象的王振武，這種時刻話就變得特別多，而且纏人。
王振文知道自己這回躲不掉，只好坦言是因為最近知道王振武交了女朋友，他不想打擾才會做出這些像是迴避的舉動，順便想說趁著這個機會訓練自己獨立一些，沒想到此話一出卻惹王振武生氣了。
王振文不懂王振武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也不打算弄明白，他一心只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然後趕緊離開。
要不然，他真的快要無法繼續保持微笑。
這是王振文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原來面帶笑容訴說著違心之論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他只能不斷地在心中催眠自己，或許多講幾次就會習慣這份痛楚了吧。
到後來究竟說了些什麼王振文自己也不記得，嘴巴機械性地開合著，唇角僵硬得難以控制，他強迫自己看著王振武，可惜卻絲毫讀不懂那張臉上帶著複雜神情的原因。
當王振文背過身去，王振武不死心地抓住他的手說了那句他最討厭的口頭禪，甚至想給自己一個安慰的擁抱時，王振文覺得自己的胸口彷彿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得眼淚幾乎快要奪眶而出。
最後他一把推開了王振武，落荒而逃。
他想要的不是這個。
為什麼王振武就是不明白呢？
王振文知道自己很矛盾，也知道自己的態度處理得不夠恰當，但他真的自顧不暇，畢竟光是推開王振武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
懊惱地垂下頭，王振文思考著自己待會到底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回去面對王振武比較自然……啊！要不乾脆直接露宿在這裡好了，反正都一樣髒。
腦中才剛浮起這個念頭，王振文忽然聽見從不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困惑地起身想一探究竟，結果好巧不巧地正好和下面的人對上視線，這下想裝作沒看見也沒辦法了。
看著王振武三步併作一步地跑上階梯朝著自己衝了過來，王振文努力克制住逃跑的衝動，站在原地等著。
「振文！」
「嗨〜」王振文揮揮手，故作輕鬆地打了招呼。
「你不在浴室也不在房間，我……到處在找你。」大口喘著氣，王振武抬起右手抹了抹出汗的額頭，臉色不是很好看。
與其說在生氣，更多的是擔憂和焦急，還有找到他之後的安心。
啊……王振武是真的在找他。
一旦意識到了這點，王振文只有認輸的份。
「我只是出來散步而已……」窘迫地抓著後腦勺，王振文很沒底氣地說。
縱使可以隨口扯出無數個理由證明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但這一次，王振文選擇坦率地道歉。
「抱歉，我不曉得你會找我。」
「沒事就好，下次記得先跟我說一聲，我很擔心。」恢復到平常沉著冷靜的語氣，王振武拍拍王振文的肩膀，要他不用在意。
「對不起。」王振文又說了一次。
「……我沒有罵你的意思。」
「嗯，我知道。」
微微一笑，王振文沒有再多講什麼。
望著王振文有些無精打采的側臉，王振武輕輕嘆了口氣，伸手碰了碰王振文後頸的髮絲，放軟聲音說道。
「……好了，我們該回去了，你頭髮還是濕的。」
「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再待一下。」下意識躲開王振武的手，王振文縮起肩膀，搖頭拒絕了王振武的提議。
「那我留下來陪你。」
「不用啦。」
「我陪你。」
沒有徵求對方同意的意思，王振武的堅定總是那麼理所當然。
無奈地瞪了王振武一眼，王振文懶得浪費口水，最後只淡淡回了一句隨便你，接著又一屁股坐回長椅上。
王振武沒有一起坐下，而是低頭直勾勾地看著王振文，抿著嘴唇不發一語。
王振文被王振武盯得渾身不自在，雖說這麼多年以來他早該習慣王振武緊迫盯人的視線，可是每當兩人獨處的時候，王振武的一舉一動依然令他緊張不已。
短短幾分鐘彷彿有一個世紀那般漫長，等了又等，王振武總算打破沉默。
「振文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嗎？」
「什麼？」錯愕地仰起頭，太過唐突的字句讓王振文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內容。
「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王振武靜靜地覆述一遍。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再次起身站到王振武的面前，王振文認真地問。
「因為你說，你想獨立。」
「我剛剛解釋過了，我只是不想當你和你女朋友的電燈泡。」
「我也說過了，你是我弟，我會照顧你。」關於女朋友的事，王振武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不停重複著那幾句無關的回答。
對於兩人如同鬼打牆般找不到出口的對話，王振文忍不住一陣惱火，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氣低聲道。
「……即便是親兄弟，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
「什麼意思？」
「就像你交了女朋友一樣，我以後也會有，我們怎麼可能還像現在這樣……」
「你有女朋友了？什麼時候？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打斷王振文未完的句子，王振武向前邁了一步，神情嚴肅地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啥？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我說的是以後！」王振文也很不客氣地把話堵了回去。
「我……」王振武頓時一陣語塞，倏地別過頭去，焦慮地抿起嘴唇，視線定格在右側的地面上，眉頭深鎖的模樣像是在斟酌著字句，又像是在忍耐些什麼情緒，滿腹的糾結全都寫在臉上。
兩人又陷入一段尷尬的空白，也正好給彼此一點冷靜的時間，王振文偷偷觀察著王振武，他很少見到他如此反常的態度，不由得感到有些擔心。
「喂，你到底是怎麼了？沒事吧……？」
「——所以你才會一直躲我嗎？」
無預警地把頭轉回面向王振文，王振武直視王振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都是為了將來有一天想從我身邊離開對嗎？」
「你……」
這一回，換王振文說不出話來了。
王振武的這兩句話彷彿看穿了他藏在內心深處的卑鄙和懦弱，王振文心虛地想要辯解，卻在看清楚王振武臉上表情的那一刻徹底失去了聲音，他茫然地望著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王振文有預感，現在眼前的這一幕，將會留在他的心底很久很久。
吶，為什麼你會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呢？
告訴我，為什麼你看起來比我還要委屈呢？
你真的很詐，我到底該拿你如何是好？
是不是只要我選擇放棄，你就能滿意。
……我喜歡你。
我真的好喜歡你。
喜歡到想要獨佔你。
可是我不能，也沒有資格，只因為我是你的弟弟。
假如我說，想要訓練自己獨立什麼的那些全是謊話，那你是不是又打算為我放棄些什麼呢？
我知道你會，所以我不說，絕對。
請別小看我的覺悟，也請允許我用我的方式守護你。
回過神，王振文咳了兩下找回失蹤的聲音，清理喉嚨的同時一邊悄悄嚥下湧到嘴邊的苦澀，接著他抬起右手，不輕不重地朝著王振武結實的胸口垂了一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真笨耶，未免想太多了吧，我怎麼可能不需要你啊。」
用力握緊藏在身後的另外一隻手，王振文彎起水盈盈的烏黑眼眸，笑瞇瞇地繼續說。
「你可是我哥欸！」
「……真的嗎？」王振武半信半疑地問。
「當然啊。」
「所以你不會再躲我了？」
「不會了，對不起。」
習慣性地搔搔自己的腦袋，王振文一臉抱歉。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在意。」
一看見王振文示軟，王振武的表情瞬間變得緩和許多，滿肚子的氣也跟著消了下去。
長手一伸，王振武摟住王振文的脖子拉向自己，給了他一個安撫的擁抱，等到再次開口，王振武的語氣已經恢復到一如往常的溫柔。
「沒關係，你也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好。」強壓下內心的波瀾，王振文應了一句好。
「那我們走吧，該回去了。」
乖巧地點點頭，這一次王振文沒有躲開王振武的手，任由他攬著自己的肩膀，一起走向體育館。
回到集訓睡覺用的大房間，王振文先把跑得滿身大汗的王振武趕去洗澡，然後看著並排在地上的三張墊子，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他差點忘了，王振武就是一個這麼認真又固執的男人。
不過，連他這點都喜歡到不行的自己也沒好到哪去就是了。
忙忙碌碌繞了一大圈，終究還是回到了王振武的身邊。
差不多到極限了。
王振文想。
他必須親自將這份感情做個了斷，才能重新當回王振武心目中的寶貝弟弟。
縱使那將會是一條辛苦的路。
只要是你所期望的，那麼……
我願意。
＊
半夜。
屋內四處傳來此起彼落的粗獷打呼聲，王振武用手臂枕著頭，躺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睜著眼睛毫無睡意。
身體明明因為白天的重度訓練疲累不已，腦袋卻異常清醒，使得他遲遲無法入睡。
兩隻眼睛死死盯著王振文熟睡的背影，王振武的心無法平靜。
今晚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把話說開，也得到了王振文不再閃避自己的承諾，但王振武依舊難以完全釋懷。
王振文的笑容讓他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
彷彿暴風雨即將襲來前，那詭異的寧靜。
這份沒來由的心慌，無解。
他害怕失去王振文，害怕失去他最重要的弟弟。
甚至不想把王振文交給任何人，無論對方是誰。
能讓他如此執著的人，大概也只剩王振文了吧。
抬起左手，王振武從後方摟住裹著被子睡得香甜的王振文，一邊默默移動身體試圖靠得更近，直到相碰的肌膚傳來了王振文的溫度，王振武才終於閉上眼睛。
你知道嗎？
唯有當你待在我觸手可及的範圍裡，我才能真正安心。
晚安了，王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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