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れられない人

HISTORY2 - 越界

王振武 X 王振文

EP01衍生

***

－在哪？很晚了，不回來嗎？

晚上七點，走在剛下過雨的台北街頭，王振文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上顯示著短短一行文字，這是他連續三次無視王振武的來電之後對方傳來的訊息。

「你是我老媽啊……？」

嘀咕了一句，王振文將手機塞入長褲口袋，不打算做任何回應。

今天下午放學的時候，王振文為了逃離王振武的糾纏，勉為其難地替那位名叫邱子軒的眼鏡學長帶了路，把人送到夏宇豪打工的夜店附近以後，就無所事事地在路上遊蕩。

沒有目的地，只是因爲不想回家。

不想回去那個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一心只想著如何逃得更遠，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隻身穿梭在熱鬧喧囂的巷弄間，王振文買了幾樣小吃當晚餐，走到附近的公園挑了一張長椅坐下，最近沒有朋友可約的時候他經常待在這裡玩遊戲殺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拖到最後一刻才踏進家門。

大口咬下香噴噴的起司雞排，王振文滑開手機，確認再也沒有收到來自王振武的新訊息和電話，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中也空落落的。

暫時放下手機，王振文安靜地吃著晚餐，視線剛好停在不遠處的一家人身上，一對年輕夫妻帶著兩個小孩正在散步，比較高的小男孩牽著矮他半個頭的小男孩跟在爸媽的身後，兩人看起來頂多只有四五歲，前方的哥哥大概是為了追上爸媽的腳步不小心走得太急，後方的弟弟使勁擺動兩條短短的腿卻依然跟不太上，結果不意外地當場撲街。

哥哥嚇了一跳，趕緊回頭把弟弟從地上拉了起來，看到弟弟皺著鼻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委屈模樣，哥哥緊張地摸摸弟弟的頭，像是在跟他說對不起，等到弟弟破涕為笑，哥哥再次拉起弟弟的小手，放慢步伐帶著弟弟往爸媽的方向走去。

望著那對年幼的兄弟，王振文想起他和王振武也曾經有過如此純粹的兄弟情誼。

當年爸媽再婚，獨生子的他有了一位年長自己幾個月的哥哥，當時年紀尚小沒有太多想法，只是單純對於多出一個年齡相仿的玩伴感到雀躍不已。

王振武的身材高挑、長相帥氣、運動神經又好，再加上個性溫柔也很會照顧人，一直都是王振文最自豪的哥哥。

然而，那份對哥哥的嚮往和崇拜到底是從何時開始變質的呢？

王振文自己也記不起來，只知道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

他喜歡王振武。

不是對哥哥的那種喜歡。

不是親情不是友情，是愛情。

為什麼可以如此篤定？畢竟絕大多數的男人不會對自己的哥哥產生情慾和衝動吧。

為了不讓王振武察覺到他的心意，王振文選擇了躲避，他知道這舉動很孩子氣，但他沒有其他辦法。

王振文從未奢望能夠有所結果，因為他們是兄弟，也只能是兄弟。

只不過，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待在王振武身邊，比想像中還要煎熬，兩人同校又同班，鬼混的朋友也是同一群，晚上還回同一個家，從早到晚黏在一起甩都甩不掉，幸好他們擁有各自的房間，不然王振文覺得自己遲早會被逼瘋。

尤其王振武，大概是出於身為兄長的強烈責任感，對弟弟的關愛和照顧不是一般程度，加上肢體碰觸也多，小小一個動作都會弄得王振文臉紅心跳慌了手腳，徹底沒了平時在朋友面前的囂張模樣。

想想再這樣下去不行，趁著上學期夏宇豪打架鬧事被迫轉學的機會，王振文也偷偷辦了手續，原本還在暗自慶幸總算可以有個安穩的高中校園生活，沒想到王振武居然也跟著轉到新學校來了。

當王振文看見餐桌上擺著兩套尺寸不同的全新制服時，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和王振武吵了一架。

『你有病嗎？沒事幹嘛轉學啊！？』

『因為你轉學了。』王振武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哈啊？我轉學是我的事，沒必要連你都跟著轉吧？』

『我是你哥。』

很好，又是這句。

王振文只要聽到這四個字就來氣，那彷彿是一個魔咒，隨時牽制並警惕著自己，他們之間的界線不容跨越。

『你不要每次都用這個壓我。』王振文抬頭瞪著王振武。

『我沒有，我只是擔心你。』

『拜託，都高中了。』

『你個性那麽衝，我不放心。』

『你是我媽嗎？未免也管太多了吧。』

聞言，王振武臉色變了變，沉聲道。

『――我是你哥。』

看見王振武臉上的表情，王振文愣了愣，明白再爭論下去也沒有意義，咬咬牙，別過頭說。

『……算了隨便你。』

自從那天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有點奇怪。

王振武依然是那位愛護弟弟的模範哥哥，至於王振文，則反抗得更加明顯。

王振文很氣，氣自己的不爭氣以及不死心。

如果可以快點放棄這段感情當回一個普通的弟弟，那他是否就不會這麼難受了呢，也不會讓王振武露出那麼受傷的表情了吧。

明明是自己一相情願地喜歡上對方，卻自私地將王振武最在乎的哥哥位置一手搶回，雖然並非本意，但他確實傷害了王振武。

為了減少衝突的機會，王振文認為現階段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距離。

直到他能平心靜氣地面對王振武為止。

咬著木瓜牛奶的塑膠吸管，王振文已經在公園待了三個小時，手機也差不多沒電了，該是時候離開了。

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王振文拉開大門踏進玄關，正準備脫鞋就看見王振武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著物理課本發呆。

一聽見門口傳來聲響，王振武立刻看了過去，兩個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一塊。

｢你回來了。｣放下手中的書本，王振武起身站了起來。

｢嗯。｣胡亂踢掉腳上的白色球鞋，王振文點頭回應。

｢吃過晚餐了？｣

｢嗯。｣

｢今天跟宇豪一起？｣走到王振文的面前，王振武碰巧發現王振文的襯衫領口翹了一邊，伸手想要幫他整理，卻被王振文一手撥開。

｢……他今天打工。｣王振文有些不自然地搔搔後頸，小聲回答。

王振武停頓一拍，說了句對喔，接下去又問。

｢那是跟誰？｣

｢……跟誰都無所謂吧。｣

話才一出口，王振文馬上就後悔了。

他有時候真的很受不了自己這種衝動火爆的個性，盡說一些口是心非不經大腦的混話，不僅傷了對方，也害了自己。

只是話都說出口了，照他這死性格也拉不下臉道歉，反倒一發不可收拾。

｢振文，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在關心我而已。｣

打斷王振武的話，王振文忽然抬起頭，直視著王振武的雙眼，似笑非笑地說。

｢因為你是我哥，對吧。｣

微微勾起的嘴角像在自嘲，王振文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望著眼前的王振文，王振武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知道每當王振文擺出這種挑釁的態度時，就表示他已經快被逼到了極限。

兩人站在玄關處無語對視了幾秒鐘，最後是王振文先別開了目光。

嘆了口氣，王振文揉著眉心，開口道。

｢……夠了吧，我累了。｣

他是真的累了。

｢等一下。｣

｢有話明天再說吧，我要先睡了。｣快步繞過擋在前方的王振武，王振文的拒絕再明顯不過。

｢振文！｣心急地抓住王振文的手臂，王振武試圖想要挽留，他還有很多話想跟王振文說。

｢就說了別管我！！！」像隻被狠狠踩了尾巴的貓咪一般，王振文奮力掙開王振武的箝制，同時拋下一句怒吼，接著頭也不回地衝進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甩上房門，留王振武獨自一人在客廳沮喪。

臥室沒有開燈，視野所及一片漆黑，王振文把書包隨便丟到一旁，身體向後倚著門板，緩緩閉起了眼睛。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麼拼命啊……

腦中浮起剛才王振武錯愕又困惑的表情，王振文勾起了一抹難看的苦笑。

他……又讓他難過了。

左胸彷彿被人緊緊捏住那般又悶又痛，連呼吸都無法順暢，王振文不懂，喜歡上一個人會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嗎？

還是只有他呢？

雙腿一陣無力，王振文沿著房門往下跌坐到冰涼的地板，右手掩住自己的臉，用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

｢……對不起……｣

王振文不曉得自己究竟是為了哪件事在道歉。

是因為自己口出惡言傷害對方，還是因為這份不該擁有的感情。

他的懊悔和自責，要等到何時才能獲得解脫。

｢振武對不起……｣

緊咬下唇，王振文努力把溢滿而出的情緒吞回肚子裡，這樣天亮以後，他又能變回平常的王振文了。

倏地，一滴溫熱流入了唇間，王振文隱約嘗到了一絲鹹味。

啊，是眼淚。

王振文心想。

原來，我比想像中的還要喜歡你。

-END-